我想,他真的要有个决断了。或许就在这几日。
次日,天还没亮,我却再也睡不着,轻手轻脚地从被褥里挪动着身子,想要偷偷爬出去。没想到,手脚刚才动了一动,就被他的手臂直接搂了回去。
“你一整夜辗转反侧,我也没睡,”他的声音有着轻微的倦意,气息在耳根处拂过,轻轻地撩拨着这房里旖旎的余温,“永安,你整夜无眠是为了什么?”我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揶揄,哭笑不得地伸手,在他后腰上掐了下:“郡王,勿要耽于美色。”
“美色,嗯,美色,我的永安天下不换,”他笑,声音再次轻唤我,“永安,”说着,就已经将手掌从我的腰滑下去,一路沿着腿,轻轻捏住了脚腕。我被他弄得发痒,忍不住想躲:“成器,成器,我告诉你,为何整晚都没睡的原因。”
他轻声笑着,在我耳边问:“重要吗?”我忙解释:“重要,关系谁主江山。”他倒不太在意:“江山与我何干?”我气得也笑:“昏庸。”这个词这几年不知道多少次被用在他身上,起初是玩笑,最后全成了他惩罚我的借口。
此时脱口而出,无异于自寻死路。
在他欺身而上时,我忽然抵住他的胸口:“父皇想要禅位!”果然,他还是听进去了,明显动作缓和下来,换而去亲吻我的脖颈:“哦?他决定了?”我仰着头,浑身被他撩拨的微微燥热,轻声嗯着:“前几日你和我说有长星星象,我就想,或许这就是一个机会,太平一定会对父皇进言,说这是上天在警告他,有除旧布新的征兆,也就是——太子有篡位的想法。”
他似乎并不显得意外:“太平终归不了解她的这个哥哥,不是人人都和她一样,对权利如此渴望。恐怕父皇听到她这么说,第一个想法就是,与其夹在他们中间难坐稳这个皇帝,还不如趁早顺应朝臣们的心思,让位给隆基。”
他洞若观火,我倒是没了躲避的借口。
原本一件惊天大事,却被他三言两语带过,他的眼底尽是暗潮涌动,终于俯身上来,成功打散我关于禅位的猜测。
延和元年,李隆基即皇帝位,改元先天。
隆基登基那日,沈秋在府中为我诊病。天下百姓普天同庆,我和他两个却闲话家常,完全没有任何新帝登基的感觉。
“这几日啊,我都觉察出自己真是老了,想起当年我们第一次见,你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,”沈秋长叹口气,收回手,“却喜欢胡思乱想,连出了疹子都能把自己吓个半死。”
我噗嗤一笑:“是啊,我当时想得可多呢,怕是天花,怕被整个圈禁起来,或者直接在宫里直接被埋掉、赐死,总之怕的要死。”
沈秋笑笑,终究是被今天新帝登基的事所影响,忍不住长叹了一声。
这一声喟叹没有任何掩饰,算是为过去多年如履薄冰的谋划画下了最终一笔。李成器多年的谋划,从年幼开始结交朝臣、培育羽翼,到后来几次三番虎口脱生,几次帝位更替,再到最后,所有的一切都付之东流,让位与弟。
千百年后,恐怕再没有知道这惊心动魄的一生,而只知,他是一个让出太子位的皇长子。
沈秋知道今日宫中一定大摆筵席,叮嘱我不能饮酒、不能晚睡后,拱手而去。
可才没走两步,就顿住脚步,回头,清了清喉咙,有些不太自然地多添了一句:“郡王定是要喝酒的,男女房事也会将酒气过给你,今晚——”我脸顿时热了,低头嗯嗯了两声,都没太敢多看他的眼。
沈秋走后没多久,李成器就遣人来接我入宫。
待进了宫,也已入夜。
宫中绵延不绝的灯火,让我终于有了些新帝登基的感觉。论身份,我并不能真的和成器并肩而坐,在宫宴上露面,本没有想到要来,没想到隆基却意外坚持。
更没想到的是,马车停下来的地方是我曾经多年在宫中住的地方。
我慢慢从马车上走下来,看着空空无人,只有守门人的雁塔,问迎来的宫女,究竟为何要带我来这里?“奴婢不知,奴婢只知陛下的口谕,让县主在此等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