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拒绝了管局提出的、加入其特殊编制或进入深度监控疗养的建议,只提出了一个要求——回往生斋。
林玥在权衡了许久,并与他进行了一次长达数小时的密谈后,最终顶住了内部的压力,批准了他的要求。条件是他必须定期接受管局的“健康复查”,并佩戴着这副无法自行取下的“封灵套”。
于是,在第三个满月过去的第二天,他回到了这片承载了他太多记忆的废墟。
没有欢呼,没有迎接,只有一片死寂和远处施工的隐约噪音。
他花了半个月的时间,几乎是独自一人,用还能活动的左手,一点点清理了铺子内的废墟,简单修复了门窗,购置了最基本的物件。他没有动用任何特殊的能力,就像一个最普通的、身体不便的伤患,缓慢而固执地,想要找回一点属于“沈厌”的日常。
茶水注入粗陶杯中,泛起微漾。沈厌放下茶壶,用左手端起杯子,凑到唇边,轻轻吹了吹气。
通幽眼……似乎也随着那场浩劫而沉寂了。他此刻看向窗外,看到的只是破败的街道,灰蒙蒙的天空,感知不到任何灵体的痕迹,也看不到那些交织的规则线条。世界,仿佛一下子变得“干净”而“平庸”了。
但他知道,那沉寂的力量并未消失,只是潜伏着,如同他右臂内被封印的混沌,如同怀中那枚同样变得安静、却与他血脉相连的傩面碎片(已被他重新收起)。他能感觉到,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、更加内敛、更加深沉的“联系”,存在于他与这片天地,与那地底深处已然不同的“深渊”之间。
那不是力量上的掌控,更像是一种……认知上的锚定。
他放下茶杯,目光落在自己那被黑色材质包裹的、毫无知觉的右臂上。
失去了一条手臂,失去了大部分显性的力量,苏九娘和阿七也永远离开了。
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。
但……他还活着。榕城也还在。
父母牺牲维护的“平衡”,以另一种更加惨烈、却也更加彻底的方式,被暂时维系住了。
他抬起左手,有些生疏地、缓慢地拿起旁边桌上放着的一张裁剪好的白纸和一根细竹篾。他尝试着,像很久以前师父教他那样,用一只手,笨拙地折叠、弯曲、固定。
动作很慢,很别扭,甚至有些可笑。一个简单的纸元宝,他花了很久才勉强做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形状,完全谈不上任何“灵性”。
但他没有停下,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纸张,感受着那粗糙的触感,听着竹篾弯曲时细微的声响。
往生斋的招牌还在。
“百无禁忌”的信条还在。
他,也还在。
这就够了。
新的篇章,总要有人,用还能动的手,一页一页,慢慢地翻过去。
窗外的阳光,努力穿透厚厚的云层,在他苍白的侧脸上,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。
店铺角落里,一个刚刚被他随手放在架子上的、歪歪扭扭的纸元宝,在无人注意的阴影中,其内部最核心的一点褶皱处,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、融合了灰、蓝、红三色的奇异光泽,极短暂地闪烁了一下,随即彻底隐没。
仿佛沉眠力量的,一次无意识的呼吸。